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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子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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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子5

兩日後,商家地牢。

漆黑的環境裏只有兩支火把在燃燒。

聞著裏面熟悉的濕臭味道,商椴內心翻騰的不再是厭惡,而是恨,吃人的恨。

商閣老遠遠站著,後面跟著一臉嫌棄的商高崧,和捂著鼻子整張臉都皺成一團的商家嫡長子商樺。

商閣老用他那永遠聽不出情緒的鴨嗓吩咐:“動手吧!”

地牢刑柱上綁著一個早已面目全非的人,不必問他是誰,那不重要,總歸是得罪商家或對商家不利的人。重要的,是商椴成人後每年一次的殺人儀式,商家用這種方式測試他的服從性。只不過往年是讓他選一個人,叫下人替他殺,而這次要他自己動手。

商椴知道原因,並不多問,緩步走到那將死之人跟前。

湊近了看才發現,那是個女人,只是她全身上下,早被摧殘得沒有一絲女性特征,只有那雙盯著商椴的眼睛,還留有一絲女子的羞慚和驚喜。但她驚喜的不是以為自己有救了,而是終於可以結束。

“謝謝你!”她用眼神對他說。

往年,哪怕只是看別人殺,商椴都會不忍心到閉眼不敢看。可如今真輪到自己動手,他內心反而毫無波瀾。

死有什麽可怕的?這樣活著才最可怕。

沒有猶豫,伸手掐住她的脖子,用力一擰。

一點血沾到手上,他拿出帕子來擦了擦。

這時,商閣老再次發話:“知道這次為什麽罰你殺人嗎?”

商椴不卑不亢恭敬行禮:“祖父說的可是為獵場誤救四皇子一事?”

商高菘忍不住了,喝道:“你還有臉說,你為何要救他?我們告誡過你多少次,不許跟這些皇子們過多交往,你都當做耳旁風嗎?”

商椴淡淡道:“父親誤會了,兒子一直謹記教誨,這些年來從未與任何一個皇子有過交集,只不過前日帶著長燈去野獵,剛好撞見有人被野熊襲擊。那野熊生得高壯,毛色油亮,我想著祖父畏寒,正好可以給他老人家做件大衣禦寒,於是順手將那熊殺了,只是萬沒想到救下的人竟是四皇子,也算誤打誤撞。”

他拍一拍手,早就等在外面的長燈走進來,送上一張極為完整的上等熊皮。

“祖父,這是孫兒從四皇子那裏討來孝敬給您,還望笑納。”

一旁商樺捂了鼻子:“拿這麽個東西上來是要嚇唬誰呢?惡心,快拿走拿走!”

商椴道:“原本想將其做成大衣再送來,正好今日祖父召見,孫兒也不知下次何時能面見祖父,心中急切便直接帶過來了,祖父若不喜,孫兒便帶回去等做好再送來。”

長燈托著熊皮就要下去,商閣老便笑著擡手:“不必,椴兒冒著生命危險為老夫弄來的東西,老夫喜歡得很,叫他拿出去吧,大衣就不必了,太過張揚,不如做張墊子,也算全了椴兒一片孝心。”

“是!”長燈將熊皮拿走。

商閣老捋著花白胡須對商椴道:“你的一片孝心我領了,只是還有一句話要叮囑你,這些年為了保護你,一直讓你遠離政治旋渦,這一點你心裏應該很清楚。這次四皇子的事雖非有意,卻也將我們想保護你的一腔心血付之東流,以後再想遠離這趟渾水怕是難了。”

商樺翻著白眼:“人家才不會領情,只怕覺得是咱們限制了他的發展。”

商椴並不在意,只向商閣老道:“孫兒明白祖父為商家籌謀,這次若知道那人是四皇子,不僅不會救,還要……”

“咳咳!”商閣老適時咳嗽打斷他,“咱們身為臣子,忠君為國是本分,千萬不要以為我們是因為你救了四皇子而責罰於你。”

商椴頓了頓:“孫兒明白,因此救下四皇子後,不願與其有過多牽扯,婉拒其留我在宮中養傷的好意,當天便回到國子監,以後亦再不會與之來往。”

“對對對,以後不僅不跟他來往,連宮門都不要踏入一步。”商高崧急道。

商椴點點頭:“只是還有一件事,我覺得有必要向父親和祖父稟告。”

“什麽事你快說。”商高崧催促。

商椴不緊不慢道:“那日四皇子甚是感激,本想留我在宮中多養幾日被我拒絕,後來又說他想徹查書生一案,但能信任和重用的人手不夠,希望我能幫他一起……”

商閣老楞了一下,問:“你拒絕了?”

商椴搖搖頭:“已經拒絕讓我留在宮中的好意,如果立刻拒絕查案,我怕會引起殿下不滿,便只說我回去想想,改日再給他答覆。”

商閣老和商高菘一時間都陷入深思,商椴適時道:“請祖父和父親放心,我明日便派人拒絕四皇子。”

“不!”商閣老身體前傾,擡手制止商椴,“不要拒絕,老夫認為,這倒是一次將你送到四皇子身邊的機會。”

“送我到四皇子跟前?祖父的意思是?”

“咱們商家能把持內閣多年屹立不倒,靠的不僅是老朽這張臉皮,而是對各方勢力的掌控與制衡。這些年人人都以為我們一心輔佐大皇子,四皇子也因此對我們百般防範,一直以來竟很難獲得他這一方勢力的情況。但其實他們都想錯了,老朽並沒有絕對要扶持哪位皇子,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商家百年家業,為了列祖列宗,為了你們這些商家後人。倘若能掌握更多四皇子消息,將來到真正擁立新君那一日,我們才能選出更適合我商家的人來。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?”

商椴想了想,拱手道:“孫兒明白!”

商閣老便點點頭:“好,既然他叫你幫忙徹查書生案,你就好好幫他查,此後小心行事,有任何問題多問問我與你祖父的意思。你先去吧,以後也盡量少回來,有事我們會派人通知你。”

“是,孫兒謹遵祖父之命。”商椴恭敬告退。

見商椴走了,商樺也趕緊開溜:“沒事我也走了,臭死人。”

等兩個後輩都離開,商高崧急道:“父親,難不成您真想兩邊押註嗎?恒兒可是我們……”

“蠢貨!”商閣老瞪他一眼,“恒兒是什麽人還用得著你提醒?不過是利用他獲得四皇子那邊情報而已。這次圍獵……罷了,若能因此打消了四皇子對我們的防範,倒也不算太壞。”

商高菘還是不放心:“萬一他真一心跟了四皇子,我們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?”

“無妨。”商閣老依然淡定,“椴兒是在我們眼皮底下長大,只要那些死去的人活不過來,他就是我們商家子孫,心裏只會有我們商家。這次四皇子的事他確實無意為之,既然前功盡棄,不如將錯就錯,從此知己知彼,想要扳倒四皇子就更容易了。”

商高菘搖著頭:“可他這樣的人,若真心輔佐四皇子與我們為敵,那將是巨大隱患啊。”

商閣老皮笑肉不笑:“倘若真有個萬一,除掉這麽一顆棋子還不是易如反掌嗎?”

商高菘想了想,也放松下來:“也是,不過是一只被我們耍著玩的猴子,攀得再高也是給我們逗樂罷了!”

從商家出來,商椴立刻去見了四皇子,表示自己已經說動商閣老,從此可以全力協助他徹查書生案。

四皇子景煥比商椴小兩歲,長得細眉細眼極為斯文。

見商椴終於肯來幫他,高興得快步上前給他一個大大擁抱,“好,真是太好了,原本還擔心你會為家裏原因不肯來,看來是我小人之心,弦光不愧為弦光啊。”

商椴只微微一笑:“只是臣不明白,殿下既然知道商家態度,怎麽還敢重用臣?”

景煥便笑道:“因為我信你不會害我。”

“何以見得?”

景煥一臉篤定:“真要害我當日就不會冒著生命危險救我,你明明知道我是誰,卻還是要救,無論是因為你過於善良,還是另有圖謀,至少,你跟商家其他人所圖不一致。”

商椴想了想,問:“殿下怎麽確定我知道你是誰?萬一只是湊巧呢?”

景煥便露出一副狡黠的笑來,指指他:“別以為我忘了啊,當初你為那幾個丫頭片子踢我屁股的事,我這個人錙銖必較記得可清楚,相信商先生也不會如此健忘吧?”

商椴只好搖搖頭:“原本還存著僥幸心理,希望殿下已經忘記此事,看來無論何時欠的債,終歸是要還的。”

雖然被商家藏在外祖母那裏很少出來見人,但這個四皇子,他小時候確實見過,而且那次一起見到的,還有小時候的扶杳。

景煥想到那些調皮事不禁笑得感慨:“也是沒想到啊,當年發誓要將你打得滿地找牙,如今卻被你救了一命。”

商椴拱手道:“殿下大度,臣幸未看錯人,從今往後,只要殿下不棄,臣定竭盡所能,助殿下得償所願。”

景煥卻苦笑著搖搖頭:“得償所願?怕是此生都不能了。”

商椴皺了眉:“殿下的意思是……”

景煥搖搖頭,“以後你會知道的。”然後拍拍他的肩,“我派人跟你去一趟刑部,以後他們會全力配合你徹查此案,希望不要辜負本王期待。”

商椴拱手:“定不負所托。”

去刑部忙完已到晚飯時間,騎馬回國子監路過後門時,商椴慢了一慢。

長燈連忙問:“公子我們還要走後門嗎?”

商椴並不理會,打馬快速往前門走。

將馬栓在馬廄,兩人走回離院時,長燈又問:“公子,今晚扶姑娘大概不會來送粥了,咱們要不要去饌堂吃點東西?”

商椴皺了眉:“你很聒噪,實在話多明天可以去給學童們講課。”

長燈趕緊賠笑:“沒有沒有,只是咱們院裏沒有廚房,萬一把公子餓著了如何是好?”

“餓了自己滾去吃,別在這兒煩我。”

“不是,公子真誤會我了,我在刑部吃了好些……呃。”長燈一眼看到院門口有個人影,急忙改口,“那什麽,我確實餓了,公子我先走了。”

是扶杳,她提著個食盒在院門口來回踱步,看起來等了許久。今日打扮也極為素凈,一身槿紫色絹紗襖裙,頭上一支白玉梨花簪將頭發簡單挽個髻子,面色憔悴,看起來像是幾日沒睡。

商椴停下腳步,扶杳也看到他,趕緊上前兩步:“公子你終於回來了。”

商椴不出聲,只靜靜看著她,像是在思考什麽。

扶杳想解釋,又不太敢開口,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,漆黑眸子裏漸漸攢出一點淚水。

商椴淡淡道:“你還來做什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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